第七章 兄弟-《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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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大臣闻言无不放声大笑杨肃观讪讪地道:“安统领伍制使刚才随你出去没半晌便回刑场来了比你还早那么会儿哪有时光去唱歌呢?”江充见属下丢丑实在气愤至极喝道:“来人!安道京说话没上没下给我掌嘴!”
劈啪声响中安道京给人乱打耳光脸颊登时高高肿起锦衣卫下属恨他已久难得有这良机出手无不加力去打一时打得满身是汗心下大喊过瘾。
正打间快马奔来一名官差翻身下马跪地道:“启禀大人刑合大门突起大火人犯己被活活烧死。”江充吃了一惊这才知道有鬼他立时起身喝道:“来人!即刻往刑部进!”说着狠狠望向柳昂天森然道:“柳侯爷可别给我查出蛛丝马迹看你怎么向皇上交代。”
柳昂天脸色一如平常只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却没回话。
铜锣声响起太子太师江充已率大批人马到来大批锦衣卫士云集刑部大门登将街道挤得水泻不通。此时情况未曾明朗安道京便传令一众卫士吩咐他们牢牢把守邻近街道只要遇上路人不论身分高低一率带回衙门审问。
江充怒道:“你们这是搞什么?那姓秦的囚犯呢?”领头官差抬来焦黑男尸低声道:“人犯在此只是给烧焦了。”
江充低头看向尸身只见焦黑一片面目早已全毁实难辨认身分便问道:“怎会搞成这个模样到底怎么回事?”那官差道:“适才不知怎地街边忽有一物炸开跟着烧了起来。这才将人犯烧成黑炭。”他顿了一顿陪笑道:“大人啊反正这犯人处斩与烧死也没两样何必这么紧张呢?”另一名官差道:“是啊你看这尸体断了条腿还会有别人么?”
江充知道他们一心只想脱罪登时大怒一耳刮子打去喝道!“放屁!这人何等要紧我不亲眼见他人头落地那便食不落饭!”他唤来累下属大声道:“给我细细的查只要有分毫劫狱嫌疑咱们决计放他不过!”众人见江充脾气老大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忙过去办事。
江充生了一阵闷气自知安道京敷衍懒散其他下属也是不长见识的当即吩咐下去传罗摩什过来验尸料来以汗国前国师的聪明才智定能查出这具尸的真正身分。
众人将街道堵死反覆搜索安道京命人搬来太师椅升上炉火让江充亲自坐镇调度。忙了一阵罗摩什这才赶到江充急道:“大师快过来帮我验验这尸的身分看他是不是秦仲海本人。”
江充站在罗摩什身边见他反覆察看尸忙道:“怎么样这人是秦仲海么?”罗摩什摇头道:“这人全身皮肤都给烧焦很难看出身分。”秦仲海额上刺罪背后刺虎身上两处刺青照理不难辨认但此时全身烧焦实难找到认记。
江充嘿了一声一来他深恨怒苍匪酋不能不认出真身;二来他有盖栽赃柳昂天只想找出证据趁机斗垮这名政敌便吩咐道:“大师看仔细些直到验出真身为止。”
罗摩什低头思量已有辨认法子便道:“大人不忙这秦仲海给刺穿琵琶骨肩胛骨定有破孔咱们不妨以此辨认。”江充大喜过望道:“没错还是大师心思周密。”
罗摩川不圬说话当下察看那尸体的双肩他细看良久赫然见到肩背破孔霎时站起身来道:“启禀大人这尸体肩胛骨已穿定是秦仲海本人无疑。”江充哦了一声亲自俯身察看他见那尸体断了左腿琵琶骨上破孔透肩地下还散置着铁链杂物无不给烧得漆黑损毁料来此言无虚这尸定是秦仲海看他死状如此之惨死前必是饱受苦难。江充想起秦霸先与刘敬的凶狠心下微感快意冷笑道:“看来真是这小子了嘿嘿倒给柳昂天逃过一劫了。”
安道京守在一旁一看罗摩什逞威心头便感妒嫉当下冷言冷语反驳道:“大师啊!你说这死尸是秦仲海可那推车又为何无故烧起这不太也奇怪了么?”说话间只瞧着江充满脸谄媚只盼这番责问能难倒罗摩什也好大展威望一番。
罗摩什听了质问便自察看推车他四下探看跟着从地下捡起一只物事送到江充面前问道:“大人见闻广博可知这是什么东西?”江先把那东西拿在手上低头细看又听罗摩什问道:“恕老纳眼拙!不曾见过这等东西。大人可知这物事的来历?”
江充叹了一声道:“这是节爆竹。大师久在外国自然不曾见过了。”
那物事外头包着厚纸里头藏着火药粉末自是爆竹无疑。看来案情已然明了年节将至那推车里放置爆竹却在押出犯人之时刚巧不巧地炸了开来还把房舍烧得一塌糊涂看来人犯真是给烧死的纯是意外所致。
江充把爆竹扔在地下摇了摇头道:“我三令五申不准百姓呜放爆竹居然还有人胆大妄为果然闹出了事情。安道京你给说说这事该找谁问?”
安道京责难不成反给罗摩什将上一军急忙推卸责任陪笑道:“大人莫要生气咱们明日便把旗手卫都统找来赏他个三十大板。来个杀鸡儆猴好不好?”
江充微微颔却没说话。此时天气酷寒众人身处户外已久嘴唇早已冻裂江充接过下属通来的热茶轻啜一口道:“无论如何今日杀了秦仲海也算喜事一件。这小子三十年前就该毕命拖到今日才死倒是便宜他了。”他伸了个懒腰吩咐安道京:“既然没别的事我这就回府了。你好生看着查查其他线索只要有任何可疑之处只管到府通报。”
天边落下大雪安道京早已冻得全身酸痛只想回家钻入暖被窝一见江充率领随扈离开哪管他先前的吩咐当即交代道:“好啦!大伙儿听了你们好好搜索现场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办。你们若查到蛛丝马迹只管送到府里给我。”
江充前脚一走安道京后脚便溜余人心下咒骂待见长官走得一个不剩哪还管什么推车爆竹死尸焦尸霎时上行下效全数散去。偌大街道只余几名官差收拾器械整顿现场一人将焦尸拖过斩下级自管送到午门示众。
夜已深沉长长的街道冷冷清倩除了几名官差留守其他别无一人。天候酷寒大求注飘下众人手上提着酒葫芦你一口我一”口在那儿轮喝取暖。
“喀啦”一声轻响客房地板给人推了开来露出下头的一处深洞。一名男子从洞里窜出跟着拖出一只大包袱他抹去脸上的泥灰舒了一口长气神色颇见疲累。
这人长方脸蛋双眉紧皱正是卢云。他将包袱放在脚边跟着伸手一拉将床板推开只见床下堆满泥沙足可装满两大车。卢云抹去污水举铲填洞他仗着内力深厚手脚快不多时便将深洞填起。
卢云背起大包袱走出客房结帐。那掌柜忙道:“这位客倌白日里来了好些官差搜查我见你不在房中那些差老爷又一个比一个凶只好让他们进房搜索你可没掉什么东西吧?卢云摇了摇头并未答话只快手快脚地付了帐便往店外走出。
一名官差在刑部前留守见到卢云行踪诡异立时冲了上来他尚未说话卢云已然双足一点直朝屋顶飞去霎时隐没在黑暗之中。那官差目瞪口杲揉眼道:“***我是见鬼了么?”
卢云行到王府胡同便朝倾倒污水的水道跃下那年他与伍定远沿路逃命想不到今日今时竟会旧地重游重温亡命生涯。卢云泡在沟渠中将包袱举过头顶缓缓向前游出。
游出水道已是二更时分。卢云急急背起包袱赶赴城郊兔儿山不到半个时辰已到了一处山洞。
卢云将包袱解开跟着从里头搬出一人那人满面尘埃双目紧闭正是秦仲海。
原来这一切乱事全是出自卢云的谋划。昨夜他一离开顾家便去兔儿山的乱葬岗寻找尸体也是近日京城大乱暴民四处杀人死尸堆积如山没费多大气力便给他找到一具合用尸他见那尸体与秦仲淹身形相似便先用烈火烧焦再剁足断骨做得天衣无缝这才得以从容掉包将秦仲海救了出来。他虽知毁损百姓尸体甚是不该但秦仲海死在眼前他便再迂腐十倍也只有硬着头皮干了。
靠着卢云连夜挖洞掘道再靠伍定远侧面出手才合得现场火势焚烧一片大乱。若非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卢云便再神通广大十倍也难开启隧道偷天换日。他事前筹划虽久但中间惊险历程不到一柱香时分也是因此伍定远才得以来去自如仗着身法快缓居然在刹那间来回午门与刑部之间过程可说天衣无缝让人拍案叫绝。
卢云抹去污水只见洞里摆着许多物事酒水粮食一应俱全看来伍定远照着约定已虚柬西准备妥当剩下的事惰便要靠他卢云了。
卢云抱住秦仲海见他昏迷不醒急忙拍打脸颊大声唤道:“仲海你醒醒我是卢云啊!他连叫数声秦仲海仍是一动不动卢云见他呼吸迟缓只怕已是命在日歹卢云忙找了处平台在上头铺好毛毯将秦仲海放落他知道秦仲海好酒如命便从洞中取出一瓶酒倒在他的嘴里。
酒人喉头秦仲海干裂的嘴唇立时渗血但仍无苏醒之象。卢云心道:“不成得立时为他治伤。拖点起烛火将尖刀在火上一烤对准秦仲海膝间伤处割下腐肉割去本当剧痛谁知秦仲海仍是毫无知觉好似死尸一般。卢云摇头叹息默默为他清理伤口将腐肉烂蛆一一挑出跟着取出绷带将伤处包扎妥当。
从头到尾秦仲海都是紧闭双目不曾出声叫唤也不见他动过一根手指。
眼见秦仲海高烧不退呼吸越缓卢云耳边彷佛响起秦仲海狂放不羁的大笑他念及两人间的恩义霎时抓住秦仲海的双手大叫道:“秦将军!你决不能死在此处!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干啊!你快快醒来!”
最早两人相识卢云还只是个不得志的面贩那时秦仲海不惜簧夜遍走京城只为寻找自己做他的军师后来平反罪名、科考中第全出此人之功但眼前这人额上剌了一个醒目的“罪”字断腿串骨已同死人卢云情知他凶多吉少忍不住泪下。
相交虽只两年称谓虽非兄弟但早已是知己。
正垂泪间忽听一声呻吟秦仲海似要醒转卢云大喜连忙抓住秦仲海双手叫道:“塞将军!我是卢书啊!”秦仲淹缓缓睁眼他喘息半晌茫然道:“我……我在哪里?”
卢云忙道:“你在兔儿山养伤平安得紧。”秦仲海喘了几口气这才见到了卢云他挤出了苦笑低声道:“卢兄弟是……是你救我出来的?”
卢云点了点头温言道:“你什么都别问这就好好养伤吧!”
秦仲海微微一笑喘道:“老……老子给姓江的拿……拿住本以为死定了嘿……多亏你了……太地想要移动身子忽觉腿上一阵火烫甚是疼痛他呻吟一声缓缓低下头去猛见左膝齐膝而断的惨状秦仲海大叫一声惨嚎道:“我的腿!我的腿!”
卢云怕他伤、心急忙道:“你什么都不要想快快躺下吧!”秦仲海想起昏迷前的酷刑恨很地道:“江充……你这贼***狠……真砍了我的腿……”
他想抬起手来却牵动肩上铁链霎时又是“啊”地一声惨叫已是痛入心肺。
卢云见地疼痛难忍急忙握住他的手掌低声道:“你高烧不退先躺一阵吧。”
秦仲海喘息半晌定住-神道:“酒先给我酒……”卢云取了酒碗交在他手里但秦仲海手上无力竟连酒碗也拿不稳手上一颤酒碗翻倒只洒得满身都是。
秦仲海一愣不知自己为何没有气力二时只呆住了卢云哪敢明说实情只咳了两声另倒了一碗酒便要去喂秦仲海。
秦仲海自小到大什么时候给人喂过了?他哼了一声伸手去接酒碗怒道:“你……你别当我是病人我……我还没死哪!让我自个儿来喝!”卢云不敢违逆只得将酒碗交在秦仲海手里。
秦仲海伸手去接酒碗将就嘴唇忽然之间手上无力酒碗登时翻倒在地只泼得满地都是酒水。秦仲海大吃一惊颤声道:“这是怎么搞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肩赫见琵琶骨已给穿起他茫然看着卢云悲声道:“琵琶骨……我的琵琶骨结穿了?”
卢云泪眼盈眶知道瞒不住此事只好点了点头秦仲海啊地一声惨叫大声道:“老天爷我成了废人?”
卢云长叹一声颓然坐倒。
自古以来各门各派若要废去罪人的一身武功都以铁链穿透琵琶骨只要琵琶骨被穿任你天大的内力都不能再行运使。卢云心下明白秦仲海日后非只不能提刀动剑怕连端碗也有困难。
秦仲海心有不甘蓦地大吼一声便要站起卢云连忙道:“你……你别起来……”秦仲海大叫道:“我没有废我没有废!我秦仲海还可以打!”他想验证自己未成废人只想站起霎时身子一滚竟从台上滚落重重摔下地面。
卢云吃了…惊急忙靠了过来道:“你…你摔伤了么?”秦仲海狂吼道:“你别过来!我…我要自己爬起来!卢云与秦仲海相交极深知道他天性倔强是个打死不服输的性子此刻听他呼喊只得退开两步免得伤及好友自尊。
只见秦仲海两手挡在地下额上全是汗水他嘿地一声大叫只想挺起身子但连叫数声身子却是”动不动。秦仲海毫不认命他大喝一声仰头狂叫道:“我要起来!”他叫得声嘶力竭身子仍是分毫不动双肩铁链却已渗出鲜血染红了衣衫。卢云见了这幅惨状只得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只听一声长叹秦仲海已然软倒在地无力再行爬起。他自知一身武功不剩半点已成废人一个想起日后便要半身不遂的度日不禁面如死灰已说不出半句话来。
卢云叹道:“养伤之事急不得你先歇上一阵吧!”说着走上前去便要将秦仲海抱起。
眼见卢云靠向自己秦仲海眼中生出异光忽地大吼一声伸手向前二把抢过卢云腰上的钢刀便朝自己颈中抹去。卢云惊道:“你…你莫要这样!”他怕秦仲海寻了短见连忙出手阻拦谁知手指尚未碰到秦仲海身上“当”地一响那刀已自行落地。
秦仲海满面悲痛低头望着自己颤抖不止的双手那昔日如铁似钢的两只臂膀如今上下抖动不止竟连一柄力也拿不稳卢云根本不必出手阻拦他手中的钢刀便已摔落。
当年“火贪一刀”屠龙斩虎威名所至孰敢轻忽?谁知今日沦落至此。
秦仲海虎目含泪仰头悲哭道:“老天爷啊!我连死都死不了我…我以后要怎么办?便要这样渡一生么?”他心下悲痛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卢云抱住了他低声道:“仲海山不转路转终有治好你的法子。”他这话不过是安慰之意连自己也骗不了虽想再说但喉头哽咽也是泪如雨下。
洞外大雪不住飘下两人想起日后艰难一齐抱头痛哭。
二人哭了一阵卢云急急抹去泪水心道:“这当口仲海神智已失一切全看我的了可须打起精神来了。他站起身来想将秦仲海抱起待见他目光死气沉沉神情杲若木鸡卢云低叹一声不知要如何安慰当下也不敢抱他起来轻声道:“仲海你先歇歇我去煮点东西来。你吃过之后咱们再做打算。”
眼看卢云走开秦仲海身子软下趴倒在地有若死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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