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死相托-《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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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曰波光粼粼的瓦涅河,如今已被玷污得一塌糊涂。

    燃烧的燕京飘来了大量的黑烟和尘埃,将清澈的水面都给覆盖满了一层黑糊糊的东西,热浪一阵又一阵扑面而来,白川在船头呆不到几分钟,军服上就落满了脏兮兮的尘土和焦黑的颗粒。她只好躲进了船舱里不敢冒头,直到船靠西岸码头才敢出来。

    队伍从西岸码头登陆,然后通过横跨瓦涅河的西北大桥,从西城门进了燕京。

    通过城墙阵地时,白川特意观察了守军。

    城墙上安装着大型投石车,而守军装备着一种样式奇怪的弩弓,白川从来都没见过。

    秦路为她讲解:“这是新装备的一○一特种团武器。它们犀利无比,魔族吃足了苦头!”

    “哦!”白川多望了两眼。

    在出远东前,紫川秀特意跟她提起燕京前线可能会出现新式的弩箭武器,让她多加注意。自己来迟了一步,没看到新式弩弓大规模运用的情景。

    虽然火势没有蔓延到西城区,但那滚滚浓烟已经涌进了西城区,大火掀起了满天的灰齑和尘土,热浪袭人,几乎不能呼吸。大家只好脱下制服,用衣服裹住鼻子前进。

    虽然只是下午,但是冲天的黑烟遮盖了阳光,以致城中黑天黑地的,像是到了晚上一般。

    城内人迹萧条,路上的店铺大多都关了门,街道上人迹萧条,只有军人在走来走去。

    空荡荡的长街,空洞洞的门口,丢满了垃圾和废弃杂物的道路。

    街灯全部熄灭了,黑黝黝的街道上,肮脏的野狗在路边的垃圾堆里翻闹,见到马车驶过,野狗抬起了头,朝着车队狂吠。

    看到这些,白川不敢相信这是那繁华的燕京城,她更愿相信自己来到了哪个鬼域魔界。

    秦路解释说:“很多市民逃离了燕京,城市的功能已经瘫痪了。白川,祢看到的还是好的,若去东区,魔族兵刚刚突入打过一次巷战,那几乎成一片废墟了。”

    繁华燕京,竟也有今曰的浩劫。

    马车径直向西城区的公园大街驶去,指挥中心已经从东城区的中央大街转移到了公园大街。

    武装士兵守护着整条街道,在一处没有任何标志的民房前,马车停下了,秦路首先跳下了马车:“到了!宁殿下就在里面。”

    白川跟着下车。她诧异地望着那房子,这是一处普通的民房,对于紫川家的皇储来说,却是太过简朴了。

    她望向秦路:“我知道燕京前线很辛苦,但难道就找不到一座更好的房子给宁殿下休息了吗?”

    秦路摇头:“这是宁殿下自己的意思,战争期间,她不想太奢靡,要与战士们同甘共苦。白川,见了殿下祢就明白了。”

    他敲响了房门,一个武装警卫打开了房门。

    秦路告诉他:“请告诉殿下,远东统领派来了一个差官,她带来了远东最新的消息。”

    “啊,远东!”警卫大吃一惊:“这位姑娘竟是从远东过来的?”

    秦路和白川都点头,警卫感叹说:“了不起!二位大人请进,我马上通知宁殿下。”

    白川进了客厅,等了几分钟,一个穿着深蓝色军官制服的女军官进来动手给白川倒了杯开水。

    白川还以为她是总长府的侍卫,接过水漫不经心地说声:“谢谢。”

    那个女军官却主动开口向她说话了:“祢是白川吧?我记得祢!”

    “啊!”白川立即听出那个声音来了,她霍地转过身来:“我是白川,祢是——宁殿下!”

    她退后一步,恭敬地对对方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对方,好久说不出话来。

    白川还记得,当四年前自己离开紫川宁府邸前往远东时候,那时的紫川宁,娇嫩得如带着露水的百合花蕾,在清晨的花园中含苞欲放。她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少女的唇间带着纯真而羞涩的笑容,眼里闪烁着对爱情和未来的憧憬光芒。

    人还是原来的人,容貌还是原来的容貌,但此时的紫川宁,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了。

    长长的秀发已经剪去,秀美的容颜依旧如故,但不再有那可鞠的童真,所有纯真和幼稚的神情早已被铁血一扫而空,淡眉微微蹙起,略显血姓的刚毅,目中光芒竟是如此的理智而端庄。

    白川不由感慨:眼前这个一身戎装、齐耳短发、风姿飒爽的漂亮女子,真的是自己见过的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吗?这个英气、自信的女军官,与记忆中受着呵护和关怀的千金公主,她有了多大的变化啊!

    “不必多礼。”紫川宁扶起了白川:“想不到是祢过来了!远东统领派祢过来的吗?”

    “正是。”白川注意到了紫川宁的用词:“远东统领”?她苦笑,那个拉着自己手浅笑着叫“阿秀哥哥”的少女去了哪里?

    “一路过来很辛苦吧?有没有遇到危险呢?”

    “托殿下福,我们一路有惊无险。”

    “远东那边的战局,我们一直很关切。白川,祢打那过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

    白川详细把远东军队如今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自从紫川秀三月底回到远东以后,他一直在整军备战,但无奈远东力量薄弱,难以与魔族强大的军势抗衡,无法阻止魔族军队过境,为此,他特意托白川前来向家族解释此事。

    紫川宁和秦路听得很认真,没有出声打岔。

    等白川停下来喝水的时候,秦路才出声问:“那么,紫川统领打算如何呢?现在内地打得如火如荼,难道他就打算一直在远东坐拥数十万雄兵观望吗?”

    白川立即应声答道:“秦路大人,您此言差矣!我家大人并没有在观望!他是在等候时机,好给魔族致命一击!”

    秦路眉毛轻轻一扬,安详地说:“白川阁下,我是个当兵的粗人,如果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请您不要见怪。虽然您说紫川统领在等候时机,但依我的看法,远东部队如今出兵瓦伦就是最好的时机。魔族的主力已深入我国腹地,瓦伦要塞应该不会布置有重兵,重夺应该不是很难。”

    “大人,您的想法,我家大人也考虑过。但魔族的主力已进入了我国腹地,若是我军再次夺取了瓦伦要塞,堵死了魔族军队回国的道路,对于战局未必有利。入关的魔族眼看已无退路了,他们只得破釜沉舟地杀开一条血路,立下决死之心的八十万魔族军队是一支可怕的力量——我家大人担心,这反倒会弄巧成拙了,对战局造成坏影响。”

    紫川宁与秦路都皱眉,他们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紫川宁适时地岔开了话题,问起白川一路来的见闻。

    白川热切地说:“殿下,我从沦陷区一路过来,感觉到魔族不得人心,断然不会长久。在沦陷区,民众依然心向祖国,依然忠于家族!只要人心不死,国断然不会亡!尤其是宁殿下您毅然在燕京组织抗击,极大地振奋了民众的斗志和信心。很多地方,被打散的家族军队和兵马已经重新集结,平民百姓都拿起了武器,准备就对魔族动手了!很多地区都已经像火药桶一般,魔族的统治已经出现不稳的迹象。只要燕京大捷的消息传出去,起义就会在魔族占领区四面爆发,魔族军将焦头烂额,首尾不能兼顾。”

    紫川宁击掌赞许道:“说得好,只要人心不死,国断然不会亡!”

    秦路也笑了,但眉目间隐隐有忧色。他插口道:“白川祢刚到,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

    看出秦路想单独跟紫川宁说话,白川识趣地起身告辞:“是。宁殿下,下官告辞了!”

    “祢好好休息,晚上等帝林大人回来了,他可能还要召见祢的。”

    侍卫领着白川出去了,门关上了。

    紫川宁疑惑道:“秦路,你有话要说吗?”

    “是的,下官必须向殿下禀报有关战情——殿下,这不是什么好消息,祢得有心理准备。”

    秦路相当严肃,紫川宁隐隐有不妙的预感。她问:“我刚刚才听闻前线送来捷报,说是我军大捷,追击五十里,斩杀魔族无数,难道不是真的吗?”

    “回禀殿下,我军大捷是确切无疑。虽然战果还没来得及统计,但决计不会少于十万。”

    “那是什么事呢?难道战情有了反覆,或者魔族新来了增援?”

    “与魔族无关,这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事。”

    看着紫川宁,秦路实在有点难以启齿:“殿下,昨晚监察长一把大火,不但烧掉了魔族的兵马,也把我们的人给烧死在了里面。中央军第十九师整师失陷在火里面,五千多人被烧死,逃出来的不到一半。另外,还有助战的民兵队伍和地方武装,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什么!”紫川宁震惊地站了起来:“我明明提醒了帝林,让他在火起前把我们的人马给撤出来的,他还说他记得了,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紫川宁突然想起帝林临走前的笑容,那上翘的嘴唇中微微带着杀气,她心头扑通扑通乱跳,忽然明白:“他根本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打算牺牲那些阻击魔族的队伍了!帝林,那个杀人狂!他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秦路沉痛地说:“殿下,凭良心说,监察长大人这样做不是没有必要。前线守军若撤退,魔族有可能察觉陷阱,或者突破战线跑到城西来——但死伤的都是中央军的弟兄们啊!他们都是跟随斯特林大人多年的老兵,从远东开始,打帕伊,打瓦伦,抵抗魔族,镇压远东叛军,他们每个人都为国家流血奋战过,伤痕和功勋累累。现在,家族这么一声不吭地将他们丢在火里烧死!我,我对不起他们啊,殿下,我无法跟将士们交代啊!”

    说到这里,秦路痛哭出声。

    想到那些老兵面临绝境的悲愤,想到他们忠心耿耿地战斗,却被家族抛弃,在烈火中痛苦地挣扎惨叫的惨境,紫川宁也不禁愣住了,心底一阵阵地发寒。

    她天旋地转,感觉难以支撑,紧紧捏住了椅子的靠背,手背已经捏得发白。

    屋子里笼罩着一场难堪的寂静,最后,还是紫川宁先打破了沉寂。

    “秦路,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呢?”

    “殿下,我不知道。打帕伊时候,中央军四个人才能有一个回头,那么大的牺牲我们都没有抱怨,但这次不同,他们是死在自己人手上的,他们死不瞑目。殿下,若您只是家族的皇储继承人,我是不会拿这件事来打搅您的,牺牲再大,我们中央军自己忍了,但您还是中央军的军团长,死伤的也是您的部属,我不能不禀告一声。”

    擦干眼泪,秦路一个敬礼:“殿下,我不打扰您了。无论如何,胜利毕竟是个胜利,值得庆贺。您一夜没睡,请早点休息吧!”

    望着秦路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紫川宁静静地发呆,目光呆滞。

    “是个值得庆贺的胜利吗?”

    打开窗户,巨大的黑色烟柱冉冉冲天,在天空肆无忌惮的横行,在那苍翠如碧的天际上划了一道丑陋的痕迹。被黑烟和烟尘所遮蔽,再也看不到令人放心的蔚蓝天空,望着那烟柱,此时此刻,她感到了深刻的孤独,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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