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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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阁下,两百年前,紫川云与您说过同样的话,他也说要从魔族的爪子下面解放我们。就为了这个承诺,我们的士兵与人类士兵并肩作战,为了反抗魔族,我们毫无怨言地奉献了我们士兵的血肉和灵魂,奉献了我们种族最纯正最宝贵的血液,但结果呢?
我们的奉献,换来了紫川家两百年的统治。
“两百年后,又有一个人类跑来跟我们说:‘相信我,我给你们远东的读力!’那个人也是你们紫川家的高级将领,他的名字叫雷洪。我们相信了他,我们再次群起反抗,殊死奋战。一年前,就在距离这里不到三百公里的赤水滩,为了阻止紫川家军队向圣庙的推进,手持禾叉、锄头的各族农民与装备精良的紫川家军队激战十八个小时,三十一万人战死。我们的士兵被斯特林的铁甲骑兵踩成肉泥,我们的老幼妇孺被你们崇拜的偶像帝林烧成焦炭,整条村子、整个城市地被屠杀。
“我们付出了这么巨大而惨重的代价,但我们没有并放弃:一个民族为了赢得解放所能做的一切,我们都做到了,谁都不能指责我们不够勇敢、不够坚强、牺牲得不够彻底。但历史惊人的相似,我们再次被自己的人类盟友所出卖:雷洪把整个远东双手奉献给了魔族,做为魔族为了他加官晋爵的回报。数十万将士的生命与鲜血,几百万人的努力,一千年来对自由的渴望和期待,一切的一切,我们浴血奋战的成果又被魔族轻而易举地接收。我们敲锣打鼓地迎来了自己的毁灭者。”
叙述那段惨痛的历史时,布丹的声量不见丝毫提高和激动,依旧是那么平淡和从容。
但他端坐的姿势、他平静的神情、他颤抖的话语、他黝黑的眼神,无不笼罩着沉重的痛苦和悔恨,千言万语无声地汇成一句话:“我们被你们人类出卖得太多次了!”
对方彬彬有礼,对紫川秀并没有任河的恶语相加,紫川秀还是感到十分难堪,生平第一次,他为自己身为人类感到了羞耻。他想不出什么能为自己辩护,在这种血淋淋的历史事实面前,无论用任河言辞来表白自己的真诚都是苍白无力的。
布丹继续说下去,面带微笑:“现在,光明阁下您又再次来劝说我们继续奋战,用我们土兵的**和鲜血,去充当人类与魔族战争的前锋,来为紫川家的强大开疆拓土吗?
光明阁下,您刚才曾把我们远东比做一只蝌蚪,我倒更愿意把它比做一块骨头,而你们紫川家和魔族——”
布丹停顿沉吟一下,忽然问紫川秀:“光明阁下,您看过两条狗为了抢一块骨头打架吗?”
紫川秀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老实地回答:“是的,我见过。”
“那么,”布丹悠然说:“那块骨头,它参战了吗?”
紫川秀哑口无言。
布丹叹气说:“光明阁下,我们也累了,需要休息。”这句话一语双关,既表示他不愿意介入人类与魔族的战争之中,也巧妙地下了逐客令。
紫川秀站起了身子,施了一礼,说:“今天很高兴能见到长老,实在非常荣幸,在下深受教益。长老,如果您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我随时欢迎您。”
布丹也站了起来,微笑说:“彼此彼此,今天我也是获益匪浅。很抱歉没能答应您的要求。光明阁下,您是个很有思想的人,曰后如果有空,还请多来,我也很想与您多交流。”他起身拿起油灯送紫川秀到庙宇门口。
在门口,布森村长带着几个半兽人正在等候紫川秀出来。紫川秀向布丹说:“您不必再客气了,到这里就行了。长老,我有一句话想说。”
布丹微笑说:“请赐教。”
紫川秀低沉了声量:“一个民族要走向自由,总要付出代价的。”说完,他向着布丹深深的一鞠躬,转身跟着那几个带路的半兽人离开。布丹整个人一震,随即镇定下来。
他呆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紫川秀消瘦的身影消逝在夜幕中的小路上。
在回去的路上,紫川秀的心情很坏,他满怀希望,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结果却被对方拒绝了。一路闷闷不乐。那些带路的当地半兽人小伙子却用一种很崇拜的眼神看着紫川秀,让他很惊讶:“你们怎么了?”
“大人,您不知道,我们接送过很多人去见长老,长老从没有送谁送到大门口的,就连上次我们佐伊族的十三部族首领会议的首领们去参拜圣庙,长老也只是把他们送到殿门而已。大人,您是第一个被长老送到大门口的,您一定是个大人物吧?”
紫川秀笑而不答,虽然提议被拒绝了,但在那位眼高于顶的布丹长老心目中,自己还是有一定份量的。这让他那受创的自尊心得到了一点安慰。
在村头,白川等人早就举着火把在等着他了。
看到他回来,不但他的部下们大大安心了,就连村子里的村民也安心了不少:他去了这么久不见回来,他的部下们早就急得冒火,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对村民发出各种各样的威胁——这些威胁如果通通实现的话,就是整整一个军团的魔族也应付不来,这给村里的半兽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们纷纷祈祷这个素不相识的光明秀千万不要在自己的地盘上“掉下一根毛”来,不然,整个村子就麻烦了。
白川迎上来问:“大人,谈判进行得怎样了“。”
紫川秀摇摇头,说:“布丹长老没能答应我们的请求。”
白川很乐观地说:“没关系,以前没有他们的协助,我们不是一直干得很好吗?我们总归会一直干下去的,直到把魔族打倒为止!”
紫川秀含笑说:“对,我们一样会干下去的。”他嘴上说得响亮,心里却明白,如果没有那位布丹长老的协助,没有大规模的远东全民起义,没有那些迄今为止还停留在魔族阵营中的远东种族联合军的反戈一击,如果单靠自己所统帅的少数人类部队想击败魔族王国,那将是不可能的。
罗杰上来询问说:“大人,天已经很黑了,我们是今晚走还是明早走?”
紫川秀想了一下说:“我们就在村外宿营好了,明天早上再启程。”
夜晚,人类士兵纷纷在村外的林子边上的空地上搭建起了帐篷,准备露宿。深夜,当众人都已经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时,紫川秀却难以入睡。在厚厚的行军毯上,他辗转难眠。第一次,他为自己一直为之努力的事业是否能取得成功产生了怀疑。
自己是不是高估了魔族的残暴,也低估了远东种族对暴政的忍耐力?他们能忍受人类贵族长达两百多年的压迫,为什么就不能再忍受魔族一、两百年呢?魔族的统治才刚刚开始,远东民族已经习惯了忍耐,比起揭竿而起,他们更愿意的是等待和观望,他们抱有希望,期待着统治者明天会不会比今天更仁慈点,为了这个希望,他们可以忍受着目前的一切痛苦和灾难——如果远东民族普遍抱有这种心态,紫川秀明白,自己完全没有机会。
在他的战略考量中,半兽人、蛇族、龙人等善战的远东种族zhan有很重要的地位,一旦和魔族正面交锋,他们将成为自己最可靠的后方支持和战略兵员补给,同时也对魔族的后方造成极大的威胁——但他们如果站在魔族那边的话,自己必败无疑,跟随自己的所有战士都将会以战死告终,自己是不是该现在就把这场闹剧结束了呢?
一时间,紫川秀心里想了很多很多,再也难以入睡。他披起了衣服走出去。惨白的月亮悬挂在黑黝黝的林子树梢上,夜静如水。部队的营地宿营在林子边上,一边是沉睡中的村子,一边是静悄悄的树林,一边是旷野荒凉,还有一边,月色下的小路通往今天去过的圣庙。
看着那一轮皎洁的圆月,紫川秀想到的却是紫川宁,想起了她秀丽的容貌,心里一阵阵的郁闷,一阵阵的惆怅。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多愁善感的翩翩少年了,苦难的阅历和崎岖的命运,已经把自己年轻的心灵锻炼得如同岁暮老人一样的平静无波。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可以把紫川宁忘记,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毕竟无法抵御情感的诱惑,只是在戎马倥偬的白曰,那份思念一直被深深地埋藏着在内心的最深处。在这个人静月圆的夜晚,感情却突然强烈到无法压抑,让他回忆起那些遥远的初春和仲夏来……
阿宁啊,这个时候,千里之外,你是否也对着这一轮明月出神呢?
这个时候,所有的宏图大业全被他扔出脑外。他唯一想的是抛开一切,赶回燕京去见自己心爱的姑娘最后一面。
他暗中已经下定了决心:明天一早启程,回到布卢村以后,发给大家遣散费,将部队解散,带领大家从小路返回紫川家内地。自己呢,潜回燕京见上紫川宁最后一面,与斯特林和帝林告别,然后离开燕京,在家族境内找个偏僻的省份隐姓埋名地平淡过一生。
反正自己武功已失,已经不再适合战场厮杀,积累下来的财富也足够自己一辈子生活无忧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后,他顿时轻松了下来,像放下了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是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既然远东民族自己愿意被魔族压迫,那就让他们去吧!自己不是救世主,没必要为他们艹这个心。
他放心地回帐篷中呼呼大睡,鼾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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